晚娘_第二章

6.

“不可能！”晚娘直接跳下屋檐，站在赵娘子面前，长枪直指赵娘子脑门。

赵娘子一时之间被晚娘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“苏子轩又耍什么把戏呢？叫那个负心汉速速出来！”

“晚娘……既然你已经听见，那我便不再隐瞒。侯爷他……已经去世一个月了，是侯爷求神医以命换命的法子救了你，若没有侯爷，您觉得你这毒怎么解的？”

晚娘呆愣在原地，过往种种走马灯似得在脑海里浮现。

“不可能！你们骗我！我不信！这一定是他的计谋。你让他出来，出来跟我对峙，不然我不可能相信的！”

“晚娘，你……”

“别碰我，你跟他是一伙的！”

“晚娘，本来我们是想明日等大婚结束，侯府安定之后再与你说清楚缘由，既然你今日找来，我便将侯爷生前写的信交于你吧。”

晚娘听见我有留给她书信，终于有了反应。

当信件拿在手中时，晚娘才对我的离开有了一点点实感。

我看着晚娘颤抖的接过赵娘子手中的信，晚娘一遍遍抚摸着信件，不敢拆开。

晚娘豆大的泪珠滴落在信件上，也扎在我的心里。

终于晚娘没有忍住，嚎啕大哭了起来。

随之被牵动的还有我的心。

赵娘子看着晚娘的模样，拍拍晚娘的肩膀。

“今夜侯府恐有异动，晚娘你最好速速离开。”

晚娘浑浑噩噩脑子一片空白，一路从侯府后门回到相府。

小心翼翼从包里取出我给她写的信件。

那些信件都是我平日里的闲言碎语，想到什么便写什么，只是字字句句都是关于晚娘。

她哭了好久，最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慢慢的将信一封封拆开。

“你的毒越来越严重了，神医说有法子能救你，我很是开心，求了半天那老头都不告诉我药方，不过没关系，我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。”

“娘子，我有办法救你了，可我不敢告诉你，若你知道，你肯定不会同意的。”

“娘子，今日我喝的药可苦了，但是我不能跟你抱怨，怕你知道。”

“娘子，我向皇上请了一封和离书，还有苏子圣的侯爵。皇上说侯爵算是军功换的，和离书算是他送我的。”

“送你走的那晚，我哭了一晚上，我太痛了，娘子，我好想你，你是不是在怪我，怪我将你送走，为何你晚上不来我梦里找我？”

“你的信我收了，可我怎么敢给你回信，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，我怎么会纳妾，我苏子轩今生就算绝了子嗣，也不会纳妾，更不会看上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子。”

“晚娘，距离神医回来还有三日，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。为何今天总是心神不宁，总是想到我们曾经在边疆策马，绞杀敌寇，我是真的很想与你长相守，共白头。可我不行。”

“赵娘子那有我为你准备的嫁妆，希望今后你可以好好活下去，别难过，我今生能与你走一遭，已是大幸，我无怨无悔。”

“如果有来生，你一定还要在那棵树下等我，等我来娶你。”

晚娘读到最后时，泪水打湿半件衣衫。

蕊儿听见小姐的动静，慌乱赶来。

“小姐……小姐，你这是都知道了？”

晚娘无暇估计蕊儿，此时的她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。

几乎晕死在塌边。

约莫过了半刻，晚娘才恢复一些气色。

“我没事，既然我条命是他替我续上的，我不会让我自己有事的。你早就知道我的毒是侯爷解的？”

“小姐，赵娘子拿刀架在奴婢头上奴婢都不打算替他们说谎的，只是他们说若是不瞒着您，您恐怕不会吃了解药，会死的，奴婢也是为了您好。”

“没怪你，下去吧，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
7.

一连几日晚娘将自己关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。

她在房里将我给她的信一遍一遍的读，一遍一遍的摸。

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，每日只吩咐蕊儿将吃食放在门口，却也没吃几口。

我浑身如同被放在岩浆里面一样痛，我想告诉她，不要为我难过，因为这是我心甘情愿为她做的事。

后来逼得蕊儿实在没办法，连夜叫人将神医请来。

神医说：“侯府过几天要替侯爷办丧事，你要错过？”

侯府大婚结束，如今侯府已经步入正轨，今天才将我的丧事提上日程。

“他……走的时候疼吗？”

见到神医的第一眼，晚娘泪眼婆娑的抱着我的信，抬头问神医。

“不疼，笑着离开的。”

“为什么？为什么你不阻止他？为什么？明明该死的应该是我，为什么要我活下来。没了他，他觉得我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？”

“小姐，侯爷不想告诉您就是怕您伤心，如今已成定局，您就别再伤心了。”

最后晚娘有一次哭晕了过去，直到几天后，我的葬礼上。

她一袭麻衣，被蕊儿搀扶着走近侯府。

她曾经明明那么有活力，如今却死气沉沉。

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，心疼。

尸体其实早就下葬，如今棺材里放的是我的衣冠。

三天后按照流程会将我的原本的墓重新安葬一遍。

她就这样在灵堂跪了三天，谁来劝也劝不走。

直到第三天晚上，我母亲来了。

“晚娘，娘的好孩子。”

见到母亲的第一眼，一直忍着没哭的晚娘终是落了泪。

母亲，我的手抬在半空终究是落了下去。

孩儿不孝，可晚娘不该死。

我也有很多话想对母亲说，可幼时的经历让我从小就不与她亲近。

如今瞧见，她头上也添了许多白发，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。

自从我死后，我发现我离不开晚娘身边，便也歇了去侯府看看的心思。

毕竟我如今也是个死人，能看见晚娘已经是大幸。

“娘……”

晚娘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，任凭母亲怎么擦也擦不完。

“娘知道，娘都知道，侯府今后还是你的家。”

“怎么办，我不知道我今后该怎么办了，我不想他死的，与其让他替我，当初我就不该留他，娘，我对不起你。”

“晚娘，娘知道你放不下子轩，可木已成舟，你现在应该好好活着，不要枉费他一番苦心。”

“我做不到，从我知道他为了救我而死的那一刻，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块，我宁愿死的是我，是我。”

晚娘捶这自己的胸口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。

8.

最后晚娘晕了过去，被留在了侯府。

在侯府住了几日，京中谣言四起。

母亲怕晚娘名节受损，晚娘却毫不在意。

“娘，我都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了，怎会在意那些人说的话。”

“话是这么说，可你今后万一还要再……”

“娘，今后的事今后再说，我还想再多住几日。”

母亲实在拗不过晚娘，这才让晚娘继续留在侯府。

侯府四处都是我们之间的回忆。

晚娘经常在我的书房里待着，经常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，有时连饭都忘了吃。

我以前怎么不知我的书房这么有趣？

有时她也会抱着我随手抄录的书又哭又笑，喃喃自语。

“我答应你，往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活着。”

自那之后晚娘像是慢慢恢复了过来，回到相府之后没在跟人提起我。

过了几月，等身子彻底养好，就请旨去了军营。

成了白钰身边的军师。

皇上拗不过她，再加上朝廷如今无人可用，只好同意。

她才到军营时，军中好多新来的新兵蛋子不服她。

被她拉到擂台上打了一架，问：“还有不服的一起上。”

台下的人被晚娘不要命的打法打怕了，一下子歇了想挑战的心思。

去边疆的前一天。

她来到侯府跟母亲辞行，母亲含泪送了她好远。

晚娘在边疆的第一年，有了新称呼，“铁娘子。”

因为在军中，说话做事说一不二，虽说是军师，却跟着军中兄弟一起操练。

我有时看着都心疼她，因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当年才去军中的影子。

她好像活成了我曾经的样子。

我以为她早就将我放下，听了我的话，好好生活，好好活着，好好找个爱自己的人。

可她没有。

边疆第二年，白钰听了晚娘的计策，率领的大军踏破敌军大营，大胜。

军中又有人叫她，“神算子。”

军营里好多人都想跟晚娘示好，晚娘统统拒绝，拉着人打了一架，“打不过我还想肖想我，找死吗？”

军中的人都是直性子，有什么说什么，至此之后，在晚娘面前也会聊聊女人。

白钰也有那方面心思，但他不敢说，怕晚娘恼他。

我看出来了，这小子想挖墙脚。

可我似乎没有阻止他的理由。

不过晚娘是何等聪慧，第二日便跟人打趣：“我来军营是替先夫完成遗愿，若在军中在听到想娶我这种话，别怪我揍死他！”

至此之后再没人跟晚娘提过这种话。

……

第五年。

朝中大乱，军中人心惶惶，白钰摔十万精锐部队赶往朝中支援。

晚娘率军驻守边疆。

皇上稳住皇位，朝中肃清，相爷被斩，女眷充妓，男子流放。

晚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。

离开京城她便与相府斩断亲缘，皇上亲自给的断亲书。

……

第十二年。

边疆战事稳定，敌国愿意投降，给了议和书。

晚娘受伤，濒死之际，我仿佛产生错觉，她好像对着我的方向说了一句。

“等我。”

过了半月，晚娘才悠悠转醒。

醒来之后看着我的信久久没回过神。

……

第二十年。

边疆日渐稳固，只是零星小国偶有暴乱，却也不难处理。

晚娘也从军师成为一军主帅。

再后来。

晚娘班师回朝。

再后来。

晚娘五十岁时，因为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，积劳成疾，最终死在侯府。

见到飘在半空中的我时，她说：“等很久了吧。”